各位網友大家好！這里是中國網《中國訪談》2017年全國“兩會”特別報道。2017年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深化之年，是實施“十三五”規(guī)劃的重要一年，國內外經濟形勢十分復雜、嚴峻。就供給側改革相關話題，我們特別采訪到了全國政協(xié)委員、中國發(fā)展研究基金會副理事長劉世錦。
記者：劉委員，您好，您認為供給側改革目前走到了怎樣的階段，下一步的政策走向是什么呢？改革最需要啃的“硬骨頭”是什么？
劉世錦：供給側改革，在過去一年多時間里取得了不同程度的進展。“去產能”還有較大的進展。主要的標志，就是我們過去那些嚴重過剩的產能，比如像煤炭和鋼鐵的價格都開始回升。全社會的工業(yè)品出廠價格（PPI），從2016年9月在經歷了54個月的負增長后，有所轉正。而最近一段時間，漲幅還是較大的，這個和去產能是有著直接的關系。“去庫存”，不同的地方情況是不一樣的。目前，三四線城市經濟狀況不是很好的地方，這個問題是較為突出的。
“去杠桿”，從全社會來講，杠桿率還沒有降低，甚至還有所提高。從降成本角度來講，也有一定程度的進展。“去杠桿”這個問題在新的一年還要高度重視，至少把這“杠桿”不能再繼續(xù)往長的延伸。因為中國現(xiàn)在杠桿率最高的是企業(yè)杠桿率。把這個重點還是要放到如何提升企業(yè)效率。因為杠桿率高低的問題，就是企業(yè)效率的問題。從降成本來講，最近討論較多的是減稅的問題。但我個人認為，更需要關注我們基礎產業(yè)如何通過打破行政性的壟斷，通過提高效率來降低全社會的生產和運營成本問題，這其中包括石油、天然氣、電力、通訊等。在今年兩會上，政府工作報告提出今年去掉電信資費的長途費和漫游費。這應當說只是一個開端，如何在這個領域中，通過進一步的打破壟斷，引入新的基礎電信運營商。我本人，曾提過一個建議，就是能否引進一兩個以民營資本為主的基礎電信運營商，讓他們去競爭。競爭后，電信資費不是讓它降的問題，而是它自己就要降了，要解決這個機制問題。
“補短板”，比如說扶貧，到了攻堅的階段，還是有較大的進展。但是從下一步來講的話，任務還相當重。到2020年前，全國基本要脫貧，這個任務到了攻堅的階段。如何落實，如何建立長效機制的問題，要防止形式主義和防止短期內為了趕任務采取的一些可能對長期脫貧，或者這些地方的發(fā)展不一定能起到積極作用的一些做法。
“去產能”，我覺得需要關注一個問題就是：過剩產能煤炭、鋼鐵，到底是多還是少？因為價格已經漲得很高了。這里面我們需要關注一個概念，叫做“有效產能”的概念。因為有些產能，從統(tǒng)計數(shù)據(jù)看起來很大，但真正能夠在生產出來后在市場上有競爭力的，而且賣一個好價錢的，這種我稱之為“有效產能”，到底有多少？這個可能需要關注。但這個領域，在新的一年需要解決的主要問題，就是把一些低效率的，特別是我們稱之為“僵尸企業(yè)”的，這么一些問題怎么來解決和能夠讓它出局。
“去庫存”的重點是要解決經濟相對衰退，發(fā)展較慢的三四線城市的 “去庫存”的問題。因為中國經濟在過去一兩年的時間，城市化進程中出現(xiàn)一個很顯著的特點，就是城市分化。比如，看大都市圈，一線城市以及周邊二三四線城市，其實房價水平是不低的。
但供給側改革中“三去一降一補”是一個階段的事情。從中長期說，關鍵是要提升整個全要素生產力，要提高全要素生產力就是要要素市場能夠進一步的開放、流動、鼓勵競爭，這是下一步供給側改革解決的一個實質性的問題。
記者：在經濟轉型升級、結構調整過程中，存在著一些不平衡的地方，包括實體經濟內部，虛擬經濟和實體經濟之間等，您認為應該怎么解決這些問題？
劉世錦：我理解中國強調的發(fā)展實體經濟，所講的不平衡，比如，實體經濟內部是不平衡的，講房地產和其他經濟部門的不平衡，講金融和其他經濟的不平衡。這幾個不平衡核心的問題是什么？是整個經濟中間，要進行這些活動是能夠增加社會財富的，要解決這個問題是能夠真正提高整個經濟效率的。再比如房地產之所以把這個問題提出是因為有一部分活動它實際上已經形成泡沫了。例如：一個房子，沒有變化，甚至有些房子變舊了，但價格翻了好幾倍，甚至漲到十倍以上，看起來價值是增長了，但是社會財富并沒有增加。如果說有很多這種資金卷入的話，對整個社會財富的增進起了什么作用？真正需要資金的地方他進不去。從長一段時間全社會來講，是很大的問題。金融活動也是如此，中國現(xiàn)在金融占整個GDP的比重已經超過8%。這說明什么，中國金融業(yè)占GDP的比重超過美國，有人會說中國金融業(yè)的發(fā)達程度，或者效率水平比發(fā)達國家更高，但顯然不是如此。金融活動相當一部分屬于自我循環(huán)，自我炒作，或者說是在分“蛋糕”，并不是把“蛋糕”做大。所以我認為金融活動，還是要進一步發(fā)展的。特別這個領域中創(chuàng)建還需進一步的推動，關鍵的問題是提升效率和增加社會財富問題。
記者：對于企業(yè)來說，應該怎樣把握住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機遇？
劉世錦：從企業(yè)角度講，中國轉型在目前階段處于一個較為特殊的階段。整個經濟約10%的高速增長，逐步轉向一個中速增長。我認為經過將近七年的回落后，中國經濟已經非常接近底部了。下一步就會逐步轉入一個中速增長期。我認為，2017年就是我們整個經濟觸底，并轉入中速增長期的驗證期。轉入中速增長的話，可能是一個反復的過程，到底是否觸底，是否進入中速增長期，是需要一個驗證的過程。而2017年就是這么一個驗證期。
在這個階段，我們會看到大多數(shù)行業(yè)一個很顯著的特點，就是分化。比如，有十個企業(yè)，在經濟高速增長期，這十個企業(yè)特別是增長較快的企業(yè)幾乎都能賺錢。前幾年經濟開始回調，相當多的企業(yè)不賺錢，甚至有的企業(yè)全行業(yè)虧損。最近一段時間經濟開始回升，會看到一個很明顯的特點，就是十個企業(yè)里面可能兩三個企業(yè)賺錢，剩下四五個企業(yè)都不賺錢，就此出現(xiàn)了分化。這是什么特點？就是這個行業(yè)正在經歷著一個洗牌的過程。可能只有二三十、三四十的企業(yè)能夠存活下來，從而進一步發(fā)展。多數(shù)企業(yè)在這個過程中間經歷一個陣痛，可能出現(xiàn)出局和兼并的現(xiàn)象。所以我覺得對企業(yè)來講，轉型升級是非常現(xiàn)實的。這就說如何抓住，如果能夠采用新的技術、新的管理模式、新的商業(yè)模式，先走一步，真的轉型升級了，那就能存活下來，而且能夠得到進一步的發(fā)展。反之，就可能要出局。所以轉型升級對于企業(yè)來講的話，是被逼出來的。轉型升級創(chuàng)新這個事實際上是一件很實在的事情。但如果沒有壓力和這樣一種發(fā)展階段來逼迫它，是很難轉型升級和創(chuàng)新的。但所謂的抓住機遇，就是轉型升級和實實在在的做幾件事情，比其它企業(yè)強，下一步發(fā)展的空間就打開了。
記者：今年經濟發(fā)展的總體目標是穩(wěn)中求進，在您看來，“穩(wěn)”有什么條件，“進”又有哪些利好，2017年中國經濟最大的風險是什么？
劉世錦：“穩(wěn)”，我認為最重要的是按照中央這些年一個大的判斷，中國經濟進入新常態(tài)，就是我們不可能再保持過去那種高速增長了。就這個觀念一定要轉過來，我說這句話是有針對性的。因為現(xiàn)在有些地方還想保持過去那種高速增長。最近有個消息，說各個省所報的投資總量超過40多萬億。我不知道這個數(shù)字是否準確，但是這個消息出來后，有些人是擔憂的，就感覺到如果說時還想回到過去那種高速增長軌道上，這種觀念實際上是過時的。還要這樣做的話，很可能目標是達不到的。所以我們現(xiàn)在講的經濟增長速度就是由過去的高速增長轉到中高速增長，下一步就是中速增長。就是這個理念需要轉過來，首先“穩(wěn)”就是在這個意思。不要再追求過去一種實際上達不到的高速度化。這個大概是一個問題。我覺得“穩(wěn)”最重要的是這一點。
就整個對發(fā)展階段，增長速度有一個正確的理解。至于機遇，我認為中國進入中速增長后，下一步解決的問題是增長動力，增長動力主要是有三個方面：
第一個，就是我們已經有的經濟部分，怎么提升效率。比如，我剛才講的，現(xiàn)在已經有的產業(yè)，轉型升級這個過程中間企業(yè)的分化，這個過程就是提升效率的過程，這個是要做好。
第二個，增長動力來源，是發(fā)展一些新產業(yè)。主要是服務業(yè)。這些服務業(yè)從中國來講算是新的。但是發(fā)達國家服務業(yè)已經是老產業(yè)了。所以從全球范圍看，從廣義來講，也是一些老產業(yè)。但是如何把這些產業(yè)，能夠進一步發(fā)展起來。這對中國下一步是一個很重要的增長動力，像生產性服務業(yè)、研發(fā)、物流、金融包括信息服務等這些行業(yè)；其次是提升人民生活水平的一些行業(yè)，像醫(yī)療、教育、文化、體育包括旅游這些領域發(fā)展?jié)摿艽蟆Ｈ绾伟l(fā)展？就是要要進一步對外開放，通過對外開放帶動對內開放。
第三個，就是真正在創(chuàng)新前沿的那些東西。比如現(xiàn)在的人工智能、信息能源等。這些很引人矚目，但是短期一定要形成一個很大的增長動力，在整個增長動力中占比較大的比重也是不切現(xiàn)實的，這需要一個過程。我們這一塊需要搞，但是真正的增長動力，大部分不是來自于這個方面，還是前兩個部分，就是原有經濟如何提升效率？國際上來講，發(fā)達國家來講是老的，從我們來講新的產業(yè)。但這兩塊從廣義上來講，實際上都屬于老經濟。老經濟如何來產生一種新動能？這里面關鍵是要用新的體制機制、新的技術、新的商業(yè)模式。就是把這幾個新的要加進老經濟中，就說要做好加法，但這個加法如何做好？就是供給側改革。供給側改革就是要做好加法，然后中國經濟增長新的動能就出來了。
所以說最大的風險是什么？
一個是中國經濟，過去幾年轉型期過程中我們是包含一些風險的。有些風險可能在前些年還包得住。到了經濟快觸底的時候它可能就包不住了，就可能釋放出來。一方面我們已經風險了，該釋放還是釋放，但是又要不至于出現(xiàn)系統(tǒng)性這種至少區(qū)域性的大的風險。或者底線還得守得住，在這個中間找到一些平衡點，這可能是一個較為重要的問題。
再一個就是，我們不要制造新的風險，有些地方為追求一個實際上達不到的高增長速度，只能是靠投資，靠新的投資，投資是需要資金的，資金是如何來的呢？就是用繼續(xù)“加杠桿”的辦法，把已經相當長的杠桿加得更長。實際上是增加風險，這個增加風險不僅是中長期，可能在短期之內就會出問題。這樣的結果，經濟可能短期來講速度會上去，但不長的時間速度就會掉下來，而且掉的可能相當深，就會出現(xiàn)經濟的大起大落；從長期來講，速度不是高了就是低了。所以我們現(xiàn)在特別強調經濟追求有質量有效益的增長。
有人一聽說有質量有效益，意思說是不是就不重視速度了？不是這樣，真正有質量有效益要從長期來講，才可以爭取到一個真正的高速度。幾年過后，才真正是講質量、講效益。沒有水分，可持續(xù)，控風險，把這些點能夠掌握住，最后出現(xiàn)增長速度短期看不一定很高，長期來講的是真正的高速度。所以我們現(xiàn)在要的是一個可持續(xù)的，更長一個時期的高的增長速度。這就把防風險、擠水分、釋放新的經濟增長動力，使經濟具有增長速度一定增長速度具有可持續(xù)性，把這幾個關系需要搞清楚和擺正。這一點來講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主持人：劉芳奇；編輯：楊洋、黃陳宗聰；攝像：唐偉強；攝影：郭俊魁；剪輯：楊若曦、黃國賓；本期策劃：王振紅、楊睿；中國網、中國發(fā)展門戶網、中國（海南）改革發(fā)展研究院聯(lián)合制作）
